李小妮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傅生说,生气?没有,我干吗生气?
李小妮说,我只是觉得那样好玩,你真的那么在意网恋?
傅生才想起她指什么,说,我早忘记你说什么了。
那就好。李小妮说,你知道我爱你吗?
傅生吃惊地看着李小妮,他看见李小妮的脸十分严肃,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李小妮又十分严肃地问,那你爱我吗?
傅生说,我不习惯这么严肃。
李小妮就笑了笑,说,那你爱我吗?
傅生也笑了笑,说,我想没有。
李小妮说,既然你不爱,为什么还跟我做爱?
傅生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
李小妮不问了,用沉默逼问,看来没有个理由是不行的。傅生回忆了一下,说,也许因为停电,因为黑,可能还跟蜡烛有关,红蜡烛,我想那是一次偶然。
傅生这样强调蜡烛,李小妮觉得好笑,说,你不觉得是我引诱你?让你失足。
傅生说,你的口气像网上的女人。
李小妮说,你很真实,我喜欢,真的很喜欢。
然而李小妮还是搬走了,一指又搬了回来。跟她搬来的时候一样,也是傅生上班时搬走的,她的来去,傅生觉得就像一指玩的一场阴谋。对于傅生的指责,一指是这样反驳的,你他妈的,做爱怎么能只做一次,起码也得做得不想做了,才不做。傅生懒洋洋说,我一次就不想做了。
四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给过客发了一封让他大为惊异的“伊妹儿”。
过客:
我喜欢你的坦城和直率,你什么都告诉我,是我最引以为荣的,但是,你也很残忍,你告诉我你跟一个女人同居一屋,你又告诉我你跟她做爱了,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一点也不了解女人。
当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做爱,我受不了了。网上的爱情开始也许只是一场游戏,可我陷得太久太深,每当我想疯狂的时候,原来我面对的却是虚无,这种灵和肉的分离我不能再坚持下去,现在我痛恨网络。过客,我要见到你,没有身体的爱情是荒谬的。
晚上,我在看电视剧《封神榜》,哪叱自杀后,灵魂飘飘忽忽的无处着落,看到这里,我哭了,我们呆在网上有魂无体,不也是这样吗?所以我要回到我的身体,我一定要见你。
我明天下午5点到京,来机场接我,请不要害怕,我绝不是恐龙。
不好了,不好了,明天恐龙就要从天而降。傅生面对屏幕自言自语着,一会,他真的害怕了,想想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要以身体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无论如何不是愉快的事,他得阻止她来京,就发“伊妹儿”。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
也许是因为厌恶自己的身体,我才选择呆在网上,现在,我的身体只能面对电脑屏幕,而无法面对真实的你。一旦见面,这场虚拟的爱情肯定就完了,让我们永远呆在网上,好吗。
不多么,过客的OICQ响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见面有那么可怕吗?
过客说,我想是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就算虚拟的爱情完了,但真实的爱情诞生了,不好吗。
过客说,我们只是网虫,真实的爱情跟我们无关。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过客说,这样说吧,你要见的那个人并非是我,我跟他没有关系。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这个说法不成立,你是怕我见到跟你同居的女人吧。
过客说,她搬走了,现在我跟一个男的同居一屋。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不骗我?
过客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相信你,告诉你,我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可惜她又搬走了。
过客说,什么办法?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一见到我,就会从她的身边离开的。
过客说,你就因为这个要见我?她不是已经走了。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当然不是,我想你都快疯了。你这个傻瓜,知道吗?明天见,罢罢。
然后给她发任何信息,都没有回应了,气得傅生在房间里嗷嗷乱叫,他的叫声被一指听见,一指说,你发情?傅生说,不是我发情,是一个网妞发情,她一定要见我。一指说,这不是好事吗。傅生说,可是我不想见。一指说,那我替你见吧,好就带回来,不好一脚踢开。傅生说,行。一指说,她是干吗的?傅生说,跟你一样,可能也是从事下半身写作的。一指说,好哇,让我看看她写的东西。傅生便打开她发来的“伊妹儿”,一指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脸上严肃了许多,傅生说,怎么变正经了?一指说,她写得很好,没有身体的爱情是荒谬的,写得多好啊。傅生说,那就归你了。
看来一指确实对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发生了兴趣,一个小时后,一指又嘻嘻哈哈过来说,你真愿意把她转让给我?傅生说是的。一指说,那么我就是过客了?傅生说是的。一指说,你别后悔。傅生说不后悔。一指说,你们在网上都说了什么,你先把你们的过去转让给我。这一问把傅生难住了,过客和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似乎有很长的过去,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他们始终是两个词,两个会说话的词,说的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原来网恋就是由废话构成的,电脑一关,什么也没有留下,你能想起的顶多也就是一些废话的碎片,就像两个酒鬼,酒酣耳热滔滔不绝,酒醒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你惟一能说的就是一句,我醉了,网恋就是那么一种类似醉酒的状态。傅生茫然说,过去?有过去吗?一指说,你不愿转让,就算了,还是你自己去接吧。傅生说,你要不去,就拉倒,我才不去。一指说,你真是一个电脑怪胎。傅生说,我把这等好事都转让给你,你还骂我。一指说,我是觉得夺人之爱,有心理负担。傅生说,不是夺,是我免费送的。
一指卸下了心理负担,对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进行了充满激情的身体想象,很快就达到了贴肉的诗意状态。当夜他赋诗三首,只是写得太下半身,不便引用。因为写诗浪费了时间,一指睡到第二日中午才起床,饿着肚子冲了一个冷水澡,一指的脑子被冷水浇得清醒过来,想下午怎么接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呢?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问傅生,但转而一想生怕傅生改变主意不让他接了,又取消这个念头。如果举着一个牌子,上书“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这样简单是简单,可也太没有创意了,一指想了许久,突然灵感爆发,他高兴得在床上跳了三跳,摸了三下天花板。如果在自己胸前写上一行怪模怪样的字: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在机场出口一站,简直就是一件行为艺术的作品,还怕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见了不兴奋得死去活来?一指找了一件宽大的白汗衫,上街专门买了彩笔,用红、黄、蓝三原色,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这行字,大小不等整行不一地写在白汗衫上,一指很满意自己的创作,满意得忘记了吃中饭。然而单是汗衫奇特还是不够的,一指的灵感开始波及到全身,他觉得脑袋也得改头换面,修理修理。看见前面有一家理发店,他就走了进去,其实他还不知道干什么。小姐说,洗头?那就洗头吧。一指愉快说。一指的脑袋被小姐的长指甲搔着,很快长发上覆盖了一层泡沫,一指安闲地欣赏着壁镜里的自己,他的欣赏从最突出的部位——鼻子开始,而后往上是眼睛、眉毛以及额头,而后跳到鼻子下面的仁中、嘴巴以及下巴,而后对整张脸作整体的注视,应该说每个部位都不错,没有明显的毛病,但这张脸放在人群中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虽然披到脖子的长头发,把他与相当的一部分人区别了开来,但现在长头发的人也太多了,算不上什么特点。一指看久了总感到什么地方不对,若穿上那件白汗衫,这上半身可能就更不对了,过于平淡而且不谐调。如果头发不是黑的,而染成红的或者黄的,可能好些,但现在染头发的人也太多了,也算不上什么特点。一指利用排除法,终于知道了他的脑袋应该什么样子,光头,对,剃光头。一指说,叫理发师,给我剃个光头。小姐说,你要剃光头?一指说,对,剃光头。小姐说,剃光头就不用洗头了,浪费钱。一指高兴说,嗨,我也是刚想到的。小姐关心说,想好了,那么漂亮的头发,剃了就没了。一指说,想好了,剃光头。
一指剃了光头,换上写了“一条浮 在宽中的鱼”的白汗衫,面目果然非同寻常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小姐迷惑地念着,然后再看他的光头,赞叹道,好酷啊。
一指就这么酷地打的到了机场,接客的人都闲得无聊,自然把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大家也像理发店的小姐迷惑地念着,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再仔细看那光头确乎也像某种鱼头,就觉着这形象大有深意或觉着神经病。一指看着那么多人表情丰富地观看他,感到十分受用,仿佛是个名人了,心里不禁感慨,自己写了那么多年诗,居然默默无闻,不想这不经意的创举,竟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原来想引人注目也是很容易的。一位年轻的女士甚至被吸引过来了,好奇问,你是行为艺术家吗?一指想若说不是她会离开的,就随口说,是的。女士点点头,立即自我介绍她是某报的记者。一指说,哦,记者。女记者说,请问你这件作品表达了什么主题?一指说,主题吗,行为艺术的主题是含糊的,多向度的,可以作多种多样的理解,我这件作品由两部分组成:光头和汗衫上的诗句,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是超现实的,鱼不在水中而浮 在空中,它是无法生存的,令人绝望的,如果从环境的角度理解,我想我表达了对水污染的忧虑。女记者满意地又点点头,一指很得意自己居然这般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确实是已经够格的名人了。又一个更年轻的女人被吸引过来,站他面前细声说,过客。一指像听到暗号,赶紧拿眼看她,那女人眼里闪着灼人的光芒,说,我是……一指抢过说,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不知怎么的,俩人的身体就贴到一块嘴对上嘴,狂吻了起来。好像他们不是头一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早做过一千年的情人似的。
临走,女记者还笑嬉嬉的拉着一指问,请问这个场面也是你行为艺术的一部分吗?一指说,对不起,这是秘密。拉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赶快上车。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们的见面好精彩啊。
一指想叫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发觉她的名字是不适合叫的,建议她改叫鱼儿,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变成了声音暧昧的鱼儿。一指及时地告诉鱼儿,为了让她一眼看见,如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以及女记者误认他为行为艺术家的插曲。鱼儿就感动得抱了他的光头,放在自己怀里。后来鱼儿躺在一指的床上,还动情说,看到你胸前的名字和这么酷的光头,我激动得快晕倒了。鱼儿一点也没想到一指事实上不是过客,一指的扮酷,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回到房间,你可以想象他们首先要干的事情是什么。
五
傅生看见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的时候,似乎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其实他应该想到一指会把她带回来的,看着这个那么陌生的女人,而他们在网上居然谈了那么长时间的恋爱,傅生觉得有点可笑,更可笑的是现在她和一指在一起,好像很亲蜜了。一指也出乎意料地变了一个人,这么个光头和写着“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的白汗衫,显然是刻意为她而备的,这样就是过客了吗?傅生觉着倒更像个流氓。傅生忍不住就笑起来。
一指介绍说,我的同屋,他叫傅生,是位电脑专家。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点了头说,你好。
傅生说,你好。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是刚搬来的吧。
傅生说,不是的,我一直住这儿。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诧异地看了一眼一指,一指不知道她干吗诧异地看他,就莫名其妙地看着傅生,傅生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但也不知道怎样弥补,便礼貌地点点头,躲回房间了。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不是告诉过我,你跟一个女人同居一屋。
是吗?一指说,一指说完马上想,傅生这傻瓜,连这种事也告诉她。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告诉我,那女人刚刚搬走,他才搬来的。
一指说,是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那他怎么一直住这儿?
一指说,他是一直住在这儿,我们俩个一直住在这儿,实际上根本没有女人在这儿住过。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原来你骗我的?
一指说,是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拿拳捶一指的胸,你好坏啊,你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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