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虚构的年代
作者:吴玄  文章来源:langqqiao.net  点击数10550  更新时间:2005/12/14 0:07:45  文章录入:还傻  责任编辑:还傻

;     七

诺言说,以后我不许你上网了。
章豪说,这怎么可以,上网是新生活,你怎么能不许我过新生活。
你不能呆在网上了,你应该回到生活中来。
是吗。
现在,你除了上网,对什么都不关心。
是吗。
我可不想当什么电脑寡妇。
是吗。
你知道你老婆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
你把老婆忘了。你这样下去,哼……
老婆的这一声“哼”意味深长,有点叫人害怕,章豪就不说话。诺言又说,你别在家里玩电脑了,我宁可你出去玩。
有什么好玩的。
那你就陪我吧。
好吧。
说好了?晚上陪我去迪厅。
好吧。章豪想想,好像又不对。问,为什么去迪厅,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我喜欢。
好吧。
章豪就被拖去蹦迪,这玩艺以前也玩的,在想丢掉脑子的时候,就来蹦迪。就是说他相当熟悉这种炸弹似的声音,光怪陆离的灯光和疯狂的男女,世界末日的景象。但这回是被老婆拖来的,章豪一点也不想蹦,在靠边的所谓雅座坐下,要了两罐啤酒。不一会,一个陌生男人过来,诺言立即站起来打招呼,就是说他们是熟悉的,陌生的是章豪,那男人直着嗓子朝诺言喊,可他的喊叫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声音也就是迪厅的音乐,砸得支离破碎,什么也听不见,只见诺言很兴奋地笑着,也是直着嗓子朝章豪说了一句什么,便跟了陌生男人进入舞池,只一瞬间,诺言就淹没在舞池里,再也找不着了。
章豪对面的位子空了出来,只一会,一位小姐款款而来,也不经章豪同意,就在空位上坐下,脸上堆满了笑,嘴巴张着,像一个红的圆圈,当然是跟章豪说话,章豪也把嘴巴张得大大的,问,你说什么?小姐就伸过脖子来,嘴巴几乎要贴着章豪耳朵。这回章豪听清了,小姐说,陪你蹦迪好吗?章豪说,不好。小姐说,那就陪你聊天。章豪哭笑不得说,怎么聊?小姐见生意不成,从位子上弹起,转眼蹦到了别处。
喝完两罐啤酒,又要了两罐,又喝完,还不见诺言回来,章豪转了个身,面朝舞池,所有的人似乎都被光影肢解了,无数的手臂,无数的大腿,无数的脑袋,无数的乳房,在心跳达到二百,血压达到三百的声音里翻滚、挣扎、沉浮,在大家都疯了的时候,你一个人不疯,是很无聊的。章豪看了一会,便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不久就睡着了。
你居然躺要这儿睡?章豪被推醒的时候,听见诺言这样说。
不跳了?
先歇会。
诺言很是亢奋,好像无法止住运动了,坐在位子上,身体还在扭动、颤动、抖动,她确实得歇会了。章豪又要了两罐啤酒。
诺言边喝边说:睡着了?
嗯  。
了不起。诺言嘲讽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越是喧嚣,越是安静吗。
是不是想着你的网上爱情?
没有。
一起跳吧。
不想跳,你跟别人跳吧。
终于等到了回家。诺言虽然蹦得很满意,但对章豪的表现不满意,所以还是不满意。
章豪觉得已尽职尽责,如释重负道,现在,  我可以玩电脑,不陪了吧。
我就是不让你玩电脑,才拉你出去的。不能玩电脑!
你饶了我吧。章豪恼怒说。
诺言也恼怒说,你是否觉得电脑比老婆重要?
没比较过。
我先警告你,你再玩电脑,我马上出去找人玩。
既然老婆比他还生气,章豪只好忍着不生气。要命的是若是顺着老婆,就不能玩电脑,章豪就很羡慕那些比他小几岁还没老婆的网虫。
                             
                                                        八

老婆是权威的,老婆说不让玩就不让玩。而且老婆像个克格勃,严密监视着章豪,使他无法靠近电脑,更别说上网了,这就使章豪的生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甚至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前兆,譬如失眠、头痛、抑郁、厌世,不能上网留下的时间,就像一堆垃圾堆积在生活之中。
这样的生活显然是不能忍受的,尤其是失眠。因为失眠,章豪总觉着还没有睡,所以就整日睡在床上。头也是在床上痛起来的,痛的感觉像绳子扎在脑袋上。有时也像针一样深入脑子的中央,章豪就要发泄一点什么,譬如对着穿衣镜,像一头困兽嗷嗷乱叫。
这就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诺言,诺言忍了一些时间,终于忍无可忍,譬如在某个深夜,在章豪辗转反侧将她弄醒的时候,骂道,神经病。章豪说,你才神经病。诺言本来是想重新入睡的,但这样一吵,就睡不着,那么就应该好好地吵一架了。
诺言说,你不要睡,你去上网吧。
章豪说,好。
你快去网上谈情说爱,不要影响我睡觉。
我只是想上网,是否谈情说爱,倒不重要。
你去,以后我们谁也别管谁。
这可能不像吵架,而像一场谈判,谈判的结果应该是章豪赢吧。从此又可以上网了,但代价也是不小的,就是诺言不理他了。也许不是代价,而是他所渴望的,被老婆缠着无论如何不是件愉快的事,没老婆多好呢。
章豪一上网就收到了五封“伊妹儿”,都是冬天里最冷的雪发的。因为这些信,这几天被老婆监视着没上网,似乎完全改变了性质,好像是故意考验她、以证明她是如何地思念失恋的柏拉图。冬天里最冷的雪一会儿想象他出差了,一会儿又想象他生病了,甚至想象他可能突然死亡了。冬天里最冷的雪被自己的可怕想象所折磨,说,你若是死了,我将在网上为你建造一座纪念馆,然后我也死去。看到这些话,章豪很是愧疚,这几天他只是想着怎样上网,似乎并不怎么想念冬天里最冷的雪。
但思念也不妨虚构一些。当他们重逢,失恋的柏拉图解释说,我确实是生病了。
冬天里最冷的雪说,你也想我吗?
想。我躺在病床上,不想你还想什么。
生病,也不告诉我。
我也没准备要生病,怎么告诉你。
要是我能照顾你,多好。
你这样想,我就很感动了。
这些天,我终于明白了我是多么爱你。
我也是。
若是看不见你,我会死的。
若死,就一起死。
我们见面吧,我无法忍受网络的虚拟了。
虽然章豪对见面有点别扭,但既然这么说了,见面的要求也就不可拒绝,当他们互告了住址,原来就住在同一城市里,见面并不困难,这样,见面的要求就更不可拒绝了。及到约定明晚在帝国大厦六十二层楼顶茶座见面,才发现原来他们是不认识的。章豪感到有点荒唐,说,这样吧,我左手拿着柏拉图的《理想国》。冬天里最冷的雪说,那我就右手拿着《理想国》。
下了网,章豪对着电脑露出了几丝微笑,他确信冬天里最冷的雪是爱上失恋的柏拉图了,这究竟是什么爱情?但不管怎么说,总可以证明恋爱确实是说出来的。或许这就是未来的恋爱模式。
章豪就坐在电脑面前,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约会,直到察觉老婆出现在背后,才转身看看老婆,说,你起来了。但诺言不准备跟他说话,脸上是几千年前早描述过的表情:冷若冰霜。好像她一眼就看见了章豪脑子里的想象,随即掉头走了,房门的响声似乎很愤怒。这样,章豪的想象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方向,晚上的约会好像是对老婆的背叛,好像是一场婚姻的结束和另一场婚姻的开始。其实不是这样的,约会不过是一种想象的终点。章豪甚至还没有用身体谈一场恋爱的准备,先与老婆吵架,然后跟另一个女孩约会,不过是时间上的巧合,这样的吵架和这样的约会,都是游戏,都是没有意义的,而且都是章豪不愿意的。
章豪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对晚上的约会也厌倦了。
                                
                                                                    九
章豪睡了一整天的觉,睡得脑子糊糊的,起来吃了一包方便面后,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心里很有点不安,老半天才发觉原来老婆没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找到了原因,章豪也就心安。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又孟地想起与冬天里最冷的雪约好晚上见面,看看时间,怕要迟到了,章豪骂一句混蛋,就赶紧赴约。
帝国大厦是这个时代的象征,就像一具阳物挺立在城市的胯部,那地方是大家都熟悉的,去过的,站在楼顶府视全城,很觉得人是有蚂蚁那么了不起的。章豪赶到顶楼,慌乱地扫视了一遍茶座,见没有右手拿着《理想国》的女孩在这儿坐等,松了一口气,让小姐领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先要了一杯太湖出产的“碧螺春”。这样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是很合适的,章豪渐渐地沉静下来,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带柏拉图的《理想国》,这可能确认坐在这儿的章豪就是失恋的柏拉图?章豪又骂一句自己混蛋。
不久,冬天里最冷的雪出现了,章豪看见她的右手如约半举着《理想国》,就像机场里接客的人举着纸牌子,样子有点可笑。这本书是不合时宜的,多余的,她的手也是不应该半举着的,章豪就立即庆幸自己忘了带书。她站在门口,目光在茶座里缓慢地移过来移过去,显然是在寻找同样的另一本书。章豪就起身朝她走去,但是冬天里最冷的雪并不认识他。章豪朝她微笑,她惊疑地后退了一步。章豪说,冬天里最冷的雪。冬天里最冷的雪说,什么意思?章豪说,不是你的名字?冬天里最冷的雪说,你怎么知道?章豪说,我就是失恋的柏拉图。冬天里最冷的雪就疑惑地盯着他的手看,章豪说,不好意思,我的《理想国》在路上丢了。冬天里最冷的雪这才觉着这个人就是失恋的柏拉图。但对他的左手没有拿着《理想国》还是不满意。
章豪替她也叫了一杯“碧螺春”,然后互相开始飘忽的注视,章豪首先想到的是照片,她与照片有些像,又似乎不像,不像的原因大约是眼前的冬天里最冷的雪距离太近了。茶座的光线暗淡的、恍惚的,近乎玻璃外面的夜色,但就是这样的光线,冬天里最冷的雪还是太逼真了。逼真得使章豪感到紧张,冬天里最冷的雪大概也是同样的感觉吧。章豪想说点什么,可突然似乎忘了怎样说话,他已习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