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在泰顺与台北之间,是一个心灵反复归乡、身世日益清澄的历程。”台湾华梵大学建筑学系副教授兼系主任萧百兴著书《灵明泰顺》,讲述这段——
2006年考察团在三魁薛氏宗祠中进行联合调研。
萧百兴
什么是“泰顺”,看似边陲、谜样的“泰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吸引着美国哈佛大学以及日、韩等国际人士的眼光,而频频造访?这是近年来,不时浮上我心头的问题,也不时勾起我亟欲究解的愿望。
与泰顺结上缘分,肯定是一缕生命中既偶然却又命定般的美丽撞击!记得大学时,因为老妹同学家住台北泰顺街之故,早已久闻“泰顺”之名;而等到北上台大念了研究所,更常有机会踩踏在由温州街通往泰顺街的路上。然而“泰顺”两字,直至2005年因为参加“第一届中国廊桥国际研讨会”而亲自踏上这块土地前,对我而言,却都只是一个名词,有如谜般,虽感亲切却又如此遥远,甚至包含了一丝那种台湾人凭借着“温州大馄饨”而认识温州般的美丽误解。只是,谁也料不到,这当年觉得特别熟悉、却不求甚解的泰顺,竟会成为我近年来生命关切的所在!
说也奇怪,一旦踏上泰顺,这内心中久蛰的熟悉之感,竟似乎在瞬间化为万般踏实的感受,而要催动我的殷勤探究。或许是缘系于2005年山区行回间青山绿障为阳光、云雾所交织兴起的崇高之感吧?或许是肇因于溪山聚落不时在险峻之地昂然崛起的生存奇迹吧?也或许是受到廊桥如虹高挂溪涧所焕发的启示吧?更或许是因为造访岭北同乐桥时,为造桥老师傅董直机激动紧握双手所掀起的几许涟漪吧?总之,当2006年暑期上海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吴松弟教授联合上海交大建筑系刘杰副教授与美国哈佛大学包弼德教授,在地球守望组织的支持下,主持泰顺调查工作时,我便与叶乃齐带领华梵大学研究生,参与了志愿者第二梯次的相关工作。而后,2007年暑期,当吴教授与刘杰及包教授又一次号召时,我再度与叶乃齐、南亚科大的林秀姿带领学生前往,以库村、雅阳为主要基地进行了考察,从而进一步累积了对泰顺的相关认识。
说起这几次考察,是令人兴奋的。除感受到国际人士从异质观点对泰顺投注的热情外,我领略了泰顺地域文化的复杂性,看到了泰顺地域兴起与闽、浙移民在历史中的边陲遭遇具有密切的关联。我突然意识到,要回答“泰顺”是什么,似乎需要把泰顺摆在当地特殊的移民开垦历史中,从具体的社会脉络去进行理解。说来奇妙,有此体认后,我对“泰顺是什么”虽还不见得能完全掌握,却已日益有了眉目。泰顺并非是凭空出现的地域,而是闽与浙、汉与畲移自唐、宋以来为了避乱、生存等因素陆续迁入、相互碰撞,而与自然溪山对话的具体产物!
令人十分惊讶的是,当我进行相关爬梳时,竟发现远在浙闽边境山区的一段历史,与台湾的开发有着千丝万缕的对照性关系。回顾历史,明清正是闽、粤移民大量入垦台湾之际,但其并非是孤立现象,而福建等地移民在当地向邻近浙南、潮汕、雷州半岛等地,乃至海外外迁的几许浪潮之一,其中,早一步即有移民入垦的泰顺,自然也是福建移民重要的移入区域,而与台湾同样受到了闽文化的一定影响。然而,不同于台湾的移民方式,闽人更多是举族迁入泰顺,在泰顺形成了更为强大的宗族社会。在此同时,闽人移入泰顺虽有闽南、汀州渊源,却以闽东为多,且与瓯、括文化形成了交会,从而沾染了后者浓厚的文化氛围,相当不同于台湾以闽南、客家为主、而与平埔族、高山族等相互碰撞的文化表现!
这个发现,让我有着较大的喜悦!浸淫在台湾城乡聚落研究多年后,我突然发现,好像比以前更加了解台湾了!台湾与泰顺,共享了闽文化外迁的文化发展,但两者却又各自差异。泰顺,好比是一面异质的镜子,让我从更大视角看到了台湾城乡的独特性;同时,在台湾这面镜子照映下,我似乎也对泰顺有了愈发明晰的理解,而有助于对泰顺的深度发掘!研究泰顺,来回在泰顺与台北之间,是一个心灵反复归乡、身世日益清澄的历程,它虽是一缕来自偶然间的生命撞击,却似乎命定地、沉沉地直捣我的内心,而筑构起自我认同、特色辨认的文化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