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顺廊桥》 黄子季 绘
13世纪的一天,经过数月的长途跋涉,马可·波罗来到成都。推开驿站窗户时,他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安顺廊桥像长龙一样游荡在八十多米宽的河面上,红色的廊屋在霞光的照耀下富丽堂皇;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桥下是穿梭的船舶,桥头连接着热闹的集市,一座廊桥尽显天府锦绣。
即便在他遍布桥梁的故乡,马可·波罗也不曾见过如此气象。这名游历世界的旅行家写下这样的感慨:“世界之人无有能想象其甚者。”
让马可·波罗留恋的廊桥,此时已在中国出现上千年。关于它到底是否起源于秦蜀栈道,已经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做出大胆推测。《战国策》记载:“栈道千里,通于蜀汉。”战国末期,秦国灭蜀,设立蜀郡。秦人李冰主持修筑了举世闻名的都江堰。于是,成都平原变成江南水乡,纵横交织的水渠像美丽的扇面缓缓伸展开来。
为改善当地交通条件,李冰等人在河渠上修建了不少桥梁。《华阳国志》记载,李冰曾建造“成都七桥”,形状对应北斗七星。或许是受栈道启发,他和工匠们创造性地在桥上加盖用于遮风避雨的阁楼,一种崭新的桥梁形式——廊桥出现在成都平原。
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廊桥从天府之国,散播到大江南北。它们或横跨绝壁险滩,或高悬于深山峡谷,或静卧于村落市井,成为桥梁与房屋的珠联璧合之作。木拱廊桥被世界认为是中国的独创,誉为“在世界桥梁史中绝无仅有”。
时光流逝,地处水乡和园林的廊桥,功能上由实用慢慢转向观赏,廊屋形状也发生变化,形成了亭桥、多亭桥、廊亭桥等。廊桥从最早的交通建筑演变成包罗万象的艺术长廊,几乎将屋、亭、台、楼、阁、殿、水榭等都囊括其中。同时,它集木雕、石雕、砖雕、彩塑、彩绘、壁画、书法等工艺于一身,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和装饰手法成为中国古代建筑艺术之集大成者。
每一座廊桥都承载着多重角色。从竣工的那一刻起,廊桥就伴随着人们:风雨来临,它们为人们遮风避雨;酷热难耐,它让行人避暑乘凉。村落附近的廊桥,常常成为人们聚会的场所,孩子在这里打闹,老人在这里谈笑;很多地方特意把庆祝酒宴摆在这里。在人们心中,廊桥是交通要道,是休息场所,是祭祀神庙,是娱乐平台;它们是联结血脉的纽带,也是传播文化的长廊。
我曾流连于北京西城白纸坊南的一座廊桥——宣阳桥。桥为拱桥,红柱灰瓦,一拱跨越护城河,犹如长虹一般。廊与亭飞檐翘角,红灯高悬,古香古色的建筑风格成为地标性建筑。每天漫步其间的人络绎不绝,又或三五一群聊天弈棋。在廊桥上,所有人一律平等,大家在享受它带来的通行便利之外,也在感受千百年来的那种庄重感和仪式感。在这里,人们守住一桥规矩,守住一个信仰,守住一方温情,守住一方和谐。
有人会说,木头建造的建筑无法和石头建筑相比,很容易在风雨的侵蚀中颓败坍塌。但廊桥是个例外。在时间的销蚀中,许多宏伟宫殿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而廊桥在各方力量的呵护下长存。古人创建一座座廊桥,后世之人不断延续着它的生命,使它成为与古人沟通心灵的载体。不信的话,你看那历经一次次湮灭而又重生的安顺廊桥,它以顽强的生命力昭示着廊桥的不朽。在桥头,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刻画着马可·波罗肖像,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依然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李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