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地域文化，塑造出风格各异的廊桥。泰顺廊桥是中国廊桥家族中独具性格的一支，它们散落在浙闽交界的一隅山地上，无论是雄伟壮观还是精致小巧，亦或是堂皇富丽还是朴实淡雅，给人一致性的感觉，那就是精美绝伦、灵动飘逸。一条条涂着红色大漆的木拱廊桥，舒展的弧线划过天空，犹如一道道飞虹飘落人间。今起《廊桥文化》将连续刊登鲁晓敏老师《泰顺廊桥，遗落人间的“虹”》连载专刊。

    （一）北涧桥，人间最美的“虹”

      我们经常会用美丽来形容一座廊桥，美丽的廊桥非常多，绝美的廊桥屈指可数，泰顺泗溪镇下桥村的北涧桥便是其中的一座，美不胜收，美得孤傲，美得绝伦。 

      北涧桥始建于清康熙十三年(1674)，嘉庆八年(1803)重建，道光二十九年(1849)重修。51.7米的长桥拱形横跨在北溪上，净跨达到了29米，廊屋29间。我站在溪滩上，仰望北涧桥，桥正中重檐歇山顶的阁楼屋顶奋力向上反曲，形成大幅度的凹面，屋檐相交处突然翘得很高，形如大鹏展翅。两侧廊屋大幅度倾斜，呈现出饱满的几何状。朱红色的桥体倒影在溪上，出现上下两道长弧，人造风景和自然风景连接在一起，从各个角度看，它都像极了飞虹。

      阁楼屋脊上塑着一对相对而立的青龙，雕得浑雄苍健，充满阳刚之美，一副跃跃欲飞的模样。双龙神态栩栩如生，眼珠格外清亮，须发一毫不乱，鳞甲细腻真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动感十足。

      北涧桥东侧植有一棵1200年的大樟树，以及一株千余年的乌桕树。长长的枝桠伸展而来，黑压压地覆盖着桥身，原本黑暗的桥身内部变得更加黑暗，如同历史的黑洞。桥头古街铺着一长溜的鹅卵石道，如同大地的骨骼，它们的表面被草鞋、布鞋、皮鞋摩擦得几乎可以映照出人影来，密密匝匝的石子点缀着路面，仿佛一条时光的长河。行走在石子上，凹凸感真实地从脚掌下传递而来。光阴何似？我们的脚掌与前人的脚掌在此重叠，我们真切的感受到了百年前古人曾经同样的感觉，时间在这里重合，却都成为历史的组成部分。 

      从桥窗里透过来的光线给人热切的感觉，好像那里面是一个充满着无限想象力的世界。事实上，那是下桥村人的精神世界。泰顺廊桥中间多设有神龛，供奉的菩萨、神仙可谓是五花八门，常见的有观音、平水大王、土地神、文昌君等等，祭祀日期通常是祭祀对象的生辰、重要节气、每月初一十五，祭祀活动非常热闹。北涧桥正中的神龛中端坐着观音菩萨，两侧挂着森森帷幔，神龛四周精雕细刻，描红绘彩，显得一派富丽。我去过多次北涧桥，有一次正值初一，桥上前前后后来了不少祭祀的村人，林起普老人安静地等着前面的人祭拜，等香客一一将祭祀品收走后，他和老伴摆上了贡品，不停地磕头。他告诉我，他家就住桥东，每天都会到桥上走走，但是到了初一十五，他们还是习惯祭拜一下菩萨。

      北涧桥也是一个俗世之地，桥头连接着老街，以前经营南货、土布、洋布、中药材、食品和茶铺，如今依旧店铺林立，小贩们经营着各种买卖。就连桥上也摆着地摊，摆满了各种土特产，以及香烛和供品。小贩王宇琳告诉我，正月生意还行，大概有二三千元，平时生意一般，反正在家呆着没事做，不在乎收入好坏。北涧桥仿佛集市一般，人来人往，讨价声，问候声，交流声，声声入耳。

      东、南、北三溪在北涧桥正前方交汇，形成一处宽阔的水面，溪水清澈见底，水底水草随波轻轻摇摆，不时有鱼儿嬉戏。村民有在桥下放生的习俗，从不捕捞，鱼越聚越多，形成了一道风景。走过长长的矴步桥，在泗溪对岸回望北涧桥，它如同大鸟展开翅膀，准备振翅飞翔。此时，成群的鸟儿从樟树顶上飞起，它们忽高忽低地掠过眼前的水面，又“哗啦啦”地振翅飞向空濛的远山，羽翎在阳光中闪动着金色的光晕，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下桥村和白粉墙村交界处还有一座木拱廊桥——溪东桥，大小及模样与北涧桥相仿，因同处泗溪镇，所以也称之为泗溪姐妹桥。溪东桥始建于明隆庆四年(1570)，历代多次重修，桥长41.7米，建有15间廊屋，宽4．86米，净跨25．7米。它像一张虚引的巨弓，拱桥如弓臂，水波如弓弦，岸边一杆杆高树如一支支箭，仿佛大力士随手一张弓搭箭，就可以将高树“嗖”地一声射上了天。    

      站在桥头四处眺望，我看到了一幅与廊桥形成了呼应的山野景色：狮子峰、将军峰相对而出，一溪碧水在累累乱石间淙淙流淌，卵石、青石、山石垒砌而成的千年古道穿桥而过。眼下的古村鸡犬相闻，炊烟正在青山绿水间袅袅升起……

      《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水虹桥如今早已荡然无存。值得庆幸的是，从北涧桥、溪东桥的结构、形态、气势、美学、跨度上都找到了虹桥的影子。两道长虹一上一下横卧村口，如同彩虹一般照亮了古老的下桥村。

我与廊桥拍摄者和研究者吴卫平、陈寿灿、王剑等老师聊起中国最美的木拱廊桥，他们不假思索地吐出三个字——北涧桥。著名的廊桥研究专家戴志坚在《中国廊桥》一书中，对泰顺廊桥的定位是——中国最美的虹桥应属泰顺的木拱廊桥。至于泰顺哪一座木拱廊桥最美？他也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北涧桥、溪东桥。为什么很多的专家、学者会认为北涧桥是最美的廊桥呢？

      走过不少泰顺木拱廊桥，我发现一个现象：泰顺廊桥一大特色是廊屋，复杂多变的屋顶造型，飞扬流畅的线条，轻盈灵动的檐角，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美；其次，大多数的木拱廊桥拱架比较高，与之相呼应的就是桥的坡度大，廊屋更加翘曲，远远看上去如同大鹏展翅或者鹰击长空。那种弯曲的弧度仿佛是一双无形的巨手挤压出来的，充满着力度和弹性；其三，许多廊桥身上涂着红色大漆，流光溢彩，如同条条彩虹飘落在人间；其四，不少廊桥身处乡村，连接着田畈和山野，桥头古木簇拥，意境悠远，闪烁着唐诗宋词般的灵秀。

      北涧桥，同时拥有这些要素，从而编织出了绝美的人间彩虹。

文：鲁晓敏  摄影：钟晓波